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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莫桂英一行,陳孚也飛回了北京,宋舟休息半天,第二天就帶團去了塔縣。

宋舟所在這個團隊在新疆已經有十餘年的帶團經驗,每年年初就會排出新疆全年的旅行地圖和時刻表,靠著深度原生態的特色線路、靈活周到的精細服務以及經驗豐富的接地氣向導,客戶群體規模雖然不大但一直在穩定增長,工作室的人只要是願意拼的,基本在三四月份就能把全年的行程排滿。

宋舟就是那個願意拼的。

她的經驗比不上十餘年的老向導,比如安新彥,他基本只帶戶外探險團和小眾深度體驗團,這類團收費更高,對向導的能力和經驗要求也都更高,宋舟能帶的團相對難度要低,通常都是常規路線加主題服務,收入相對沒那麽高,所以她只能以量取勝。

前兩年買房裝修,積蓄被掏空,她手頭並不寬裕,所以去年一整年她都沒怎麽休息,收入比剛來新疆那年翻了一番。

原本今年她也打算做勞模,計劃等手頭存夠一定數額,她就放松一點,像其他人那樣每個月給自己多留幾天休息時間,或者旺季拼一拼淡季都用來休息。

但陳孚提出讓她去北京工作的要求打亂了她的計劃。

這個要求讓她深覺仿徨。

她心裏很明白,要跟陳孚長久走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她換工作去北京跟陳孚團聚。

陳孚不可能放棄現有的一切來新疆,即便他願意,他的家人也不可能同意,到那個時候,他們會逼他分手,會說她心機虛榮。

她不願意看到陳孚陷入那樣的兩難處境。

可她也舍不得新疆的一切。

在新疆,她有自己的房子,有喜歡的工作,有志同道合的朋友,還有一年四季永遠看不夠的美麗風景,她可能孤獨,但自由。

去了北京,她將只有陳孚。

她查過陳孚給她推薦的工作,招聘網站上同家公司同類型的崗位年薪根本到不了六十萬,四十萬已經是上限,這說明這個工作是陳孚給她找的關系崗。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工作,這意味著她從此要依賴陳孚的關系網生存。

那太可怕。

她要自己找工作,她對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信心,只是北京不同於其他城市,她就算能找到差不多收入的工作,也買不起自己的房子,她不是什麽業界精英或商業奇才,不太可能年入百萬,更不可能一夜暴富。

沒有自己的房子就意味著如果哪天陳孚要跟她分手,她就只能流落街頭或者重回新疆。

只是到那一天,新疆真的又還回得來嗎?

這個決心實難下定,好在陳孚暫時也沒有催她。

陳孚不是不想催她,他只是在那晚了解宋舟的經歷後,心裏有了猶豫。

新疆的生活對宋舟來說得之不易,他就這麽叫她放棄,似乎有點不近人情。

她每天帶著人在新疆廣闊的土地上奔波,做著鞍前馬後的服務工作,在旁人看來辛苦又卑微,可陳孚知道她做得很開心。

她每天都會給他分享所到之處的美景美食,會跟他說帶的游客身上發生的有趣的事,比如什麽露營的時候非要自己烤肉結果沒烤熟吃了拉肚子的,什麽路過沒人住的破房子覺得很有藝術感非要停車爬上去拍照結果房子塌了差點被埋的……這一類在他看來很奇葩的人和事,宋舟每次都講得很好笑,好像並不以為煩惱。

她也會給他分享她那些同事朋友在群裏吐槽的各類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又鮮活又有趣,讓他看到了許多不一樣的人和事。

陳孚很清楚能做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是件多麽難得的事情,宋舟之前的工作他去了解過,遍布中國各大城市寫字樓的典型格子間白領,他身邊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一個個面目模糊,像什麽人隨手批量折出來的紙片人。

見過新疆自由廣闊的天地,宋舟大概不會甘心再做回紙片人。

日子就這樣在拖延和猶豫中流水般走過,宋舟一如既往忙著帶團,陳孚隔三差五飛到新疆來看她,有時住一晚隔天就走,有時待一兩天,兩人就在當地轉轉,看看風景吃吃美食。

日常生活中,雖然陳孚長了一張挑三揀四頗為尖刻的嘴,但宋舟應付他的挑剔和毒舌也已經頗有經驗——那就是任他說。

一般等他挑完刺吐完槽了再問他到底要去哪要吃什麽要怎麽做,這個時候他要麽會直接說出自己的選擇,要麽讓宋舟定,無論哪個,最後結果通常都是愉快的。

簡而言之順毛捋。

宋舟對大多數事物都沒有執念和偏見,也很少強烈表達自己的喜好和意願,她一向只關心她在乎的極少部分人和事。

比如跟陳孚在一起,她只會在乎陳孚開不開心,不會在乎去哪裏、吃什麽,這些事情可以全由陳孚的喜好。

陳孚有時候會覺得這女人怎麽這麽沒主見,有時候又覺得這女人好像有點生活的智慧在身上。

他們極少能吵架,因為宋舟不喜歡吵架,陳孚想吵也吵不起來,當然,一般只要宋舟身邊不出現什麽亂獻殷勤的男人,陳孚的情緒也都可以很好地保持穩定。

這樣和諧的相處一直持續到五月初周沁來到新疆旅游。

五一假的前一天,陳孚和周沁同一班飛機抵達伊寧市,一同前來的還有周沁的好友方寧晨。

因為都是熟人,宋舟便把人一趟接到酒店,一起吃中飯,下午一起逛伊寧老城。

伊寧老城民俗街區道路兩旁都是獨具特色的維吾爾族民居,房屋外墻、窗欞、門板都被刷上了不同顏色的墻漆,在陽光下拍照非常出片。

女孩子出門旅游,少有不愛拍照的。

一整個下午,宋舟都在忙著給周沁和方寧晨拍照和錄視頻,陳孚基本都是不遠不近旁觀或者獨自參觀周圍的建築。

周沁幾次叫陳孚一起拍照都被他冷臉拒絕,冷漠到宋舟都忍不住替周沁犯尷尬,好在周沁是個心大的,絲毫不以為意。

到了一家哈薩克民族服飾店,周沁和方寧晨歡天喜地跑進去挑衣服。

宋舟在店門外樹蔭下站著,雖然才五月,但下午的陽光已經有些炙人,舉了幾個小時相機,她熱得額角冒了汗,陳孚走過來給她遞了一瓶礦泉水。

宋舟接過來一摸,常溫的,不自覺扁了扁嘴。

陳孚見了,手臂繞過她後頸擱在她肩上,手指捏著她的耳朵玩,狀若無意道:“想不想吃冰激淩?”

宋舟身體微微靠向他的胸膛,擰瓶蓋的時候發現陳孚已經提前擰松,她直接揭開瓶蓋喝一口,扭頭看向他,唇被水潤過,閃著晶瑩的微光。

她笑瞇瞇道:“想。”

手在她耳朵上重重捏一下,陳孚低頭迅速在她唇上親一口,冷冷道:“想得美。”

宋舟抿唇笑了,擰緊瓶蓋摟住他的腰,踮起腳,正準備回他一個吻,周沁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嚇得兩人一激靈,連忙松開了手。

周沁紅著臉站在門口幾步遠,既尷尬又難受。

來之前她就已經預想過可能會面臨這樣的情景,但今天一路上陳孚和宋舟都沒有什麽親昵舉動,陳孚那張臉板得跟平常沒什麽區別,她甚至都在疑心他們是要分手了。

誰能想到,她進店沒幾分鐘一出來就看見陳孚低頭吻宋舟那一幕。

松弛自在,親昵自然,是她從來沒有在陳孚身上見過的狀態,甚至他以前跟孫若櫻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簡直比刻意秀恩愛還要給她暴擊。

陳孚率先恢覆平靜,接過宋舟手裏的水,淡淡問周沁:“叫我什麽事?”

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又恢覆了那不近人情的一面。

周沁攥緊手心,深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微笑向兩人走近:“不好意思,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宋舟別開目光,尷尬笑笑,“沒事。你們選好衣服了嗎?沒必要買,租一兩件拍個照就好。”

周沁看向陳孚,笑道:“孚哥,我剛才看見一個跟你差不多高的小哥哥穿裏面的哈薩克衣服,很好看,你要不要也去試試?”

陳孚冷淡拒絕:“不去。”

說著轉身欲走,周沁上前攔住他,目光在他和宋舟身上打個來回,“你可以和我嫂子一起穿了拍照,肯定很好看的。嫂子你不想拍嗎?你們這麽般配,應該多拍點照片做紀念。”

她一口一個嫂子叫得宋舟尷尬之極,明明剛才還叫她舟舟姐,這會突然改口也不知什麽意思。

“不用了,我經常來,什麽時候想拍都可以,現在是你們的旅游時間,以你們為主。”

周沁繞過陳孚跑到宋舟跟前抱住她的手臂,“嫂子,你經常來,孚哥不常來啊,你們平時難得見面,在一起的時候還不多拍點照片嗎?”

陳孚轉頭看著宋舟,知道她不適應被叫嫂子又不善於拒絕,便對周沁道:“你一口一個嫂子,我們同意你這麽叫了嗎?”

周沁嘴一閉,陳孚又道:“我們拍不拍照片跟你有什麽關系?你花錢請她是來做導游,不是做模特。”

“要拍就拍,不拍就走。”

周沁被他這麽一說,委屈上了,“我花錢請的是她,又沒請你,你跟著我們做什麽?要走也是你走。”

“我跟的是我女朋友,不是你們。”

周沁扭頭看向宋舟,甩開手,質問道:“你們導游現在是都流行工作的時候帶男朋友嗎?有你們這麽蹭團費的嗎?我花錢是請你來幹活的,不是看你秀恩愛的,我想看人當眾接吻幹嘛不去看偶像劇。”

“周沁!”

陳孚一聲呵斥把店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周沁看模樣有些被嚇到,他忍了忍,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宋舟沒料到事情會這般發展,她先是去安撫周沁,“小沁,很抱歉,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讓他跟我們一起,影響了你的心情和體驗,是我不對,你先去選衣服,我馬上就來陪你們選衣服給你們拍照可以嗎?”

陳孚見不得宋舟這般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的做法,尤其明知道周沁是故意胡攪蠻纏作難人的情況下,他更沒法忍。

他一把拉過宋舟,斥道:“你做錯什麽了要跟她道歉?她是花了錢,但那不代表她可以對你為所欲為。”

宋舟抓住他的手走到一邊,喊住他:“陳孚,你別說了好不好?這件事情追究起來確實是我不對,是我在假公濟私。我叫司機來接你,你先回酒店?或者你自己在這邊逛逛再回去,晚上我早點回去找你?”

陳孚沈默片刻,問:“你跟她簽的合同多少錢?你要是中途不帶了違約金多少?我給你出錢,你別帶了,她們愛請誰請誰去。”

宋舟一整個楞住,緩了緩,柔聲安慰:“小沁她就是口快了點,剛才我們確實不應該……你們是朋友,沒必要為了這麽小的事情鬧僵,你消消氣先回酒店好不好?晚上我一定早點回去陪你,好不好?”

陳孚胸腔裏一股極其猛烈的火忽地就躥了起來,差點把他整個人都點燃,他咬緊後牙槽,拽緊宋舟的手臂,深深盯住她,問:“今天晚上之後呢?你明天帶著她們往伊犁河谷一去一個多星期,我就要在這裏一直等到你回來嗎?”

宋舟心裏一沈,只聽陳孚又道:“我每次都盡可能擠出時間來找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們見面的時間還沒有我坐飛機的時間長。”

陳孚擡頭掃一圈街道,五彩斑斕的房子,陽光透過濃綠的樹木撒下繽紛光斑,鮮花和衣裙點綴其間,來來往往的游人悠閑自在……如果宋舟不用工作,他們也可以牽著手在這樣閑適的街道自由漫步。

過了好一會,他仿佛下定某種決心一般,沈聲道:“宋舟,我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宋舟擡眸看著他,抓住他的手,心中悶痛自責,囁嚅道:“對不起。”

陳孚仿佛沒聽見一般把水塞進她手裏,松開她的胳膊,“我先回酒店。”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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